從左至右為安素、尹曉冬、鄧安慶、于是

撰稿：王瑞琳

10月14日下午，譯者尹曉冬攜譯著《唐人街內部》做客思南讀書會第431期，與作家于是、鄧安慶共同探討華裔移民的生活變遷與身份困境，編輯安素擔任主持。

天花板是“功夫大佬”

《唐人街內部》是2020年美國國家圖書獎小說獎的獲獎之作，作者游朝凱為大熱美劇《西部世界》《西游ABC》的編劇。本書將劇本的形式融入小說，敘述了一個美國二代移民在逐夢好萊塢中遭遇的種種悲喜，其中融入了游朝凱作為二代華裔移民的真實經歷與生活感觸。

尹曉冬

于是談到，讀完小說，她對于“唐人街”有了更深認識。初到美國的華人往往有兩種傾向，尋找并融入當地的華人社區或者去國外當地社區拓展及探索。唐人街這樣的社會結構，是基于第一種選擇而沉淀下來的。

她說：“對于第一代移民來說，他們不得不背井離鄉，在異國他鄉首先是要生存下來。當父輩為家族打下了生存基礎，移民二代則開始面臨身份認同、尋求自我價值的問題。”

于是

談及書名，另一個關鍵詞是“內部”。于是認為這是“在一個多元化環境中對少數意義的追尋”。她談到，在多元世界中實現自我身份認同的前提是自我價值的實現，這與膚色、國家、階層都毫無關系，“在一個多元化的世界里，我們要不斷反思的是對自我的認同，而不是社會或家庭對你的要求。”

鄧安慶補充，小說中的華裔其實是比較封閉的群體，比如書中提到的“拍戲的循環”和“角色的攀爬”——“從充當背景的東方男性到普通亞裔快遞員，再往上是普通亞裔服務員，再到一個有臺詞的普通亞洲男人，抵達的角色終點可能都是像李小龍那樣的功夫大佬，這就是一個亞洲男人一輩子的夢想。”

鄧安慶

亞裔決定了面貌和口音，也決定了所謂的“天花板”。在角色的艱辛攀爬和最終結局的反差中，鄧安慶感受到悲涼，“當一個亞洲人參與拍攝時，需要他演出不是一個黃皮膚的美國人，而是一個有口音的亞洲人，一個美國人心目中的亞洲人。”

于是認為這種“行業規則”歸根結底是“刻板印象”。她說：“所謂的天花板，看起來是像李小龍一樣的功夫大王，但是李小龍也沒有逃脫這個刻板印象的束縛，他不過是這個刻板印象中的天花板。這些刻板印象在好萊塢制片體系中被最終歸納為幾個固定角色，不僅是華人，也包括少數群體裔。在所謂‘美國夢’的敘事中，其實蘊含著很多復雜的身份認同。” 

打破“系統”設定

安素認為，“系統”是小說中的重要概念，操縱著角色的生死和活動路徑。每個人都是系統中的螺絲釘，當沒有用的時候，可能會被很快踢出去。在電視劇《西部世界》中，角色的時長設定是24小時，第二天就會重啟人生。《唐人街內部》的“中央選角公司”有類似設定，公司為龍套演員設定的死亡時長是45天：角色死亡后的45天內演員不能出現在其他電視劇中，過了45天，演員才可以去出演另一部劇。

安素

于是提及游朝凱的另一篇小說《系統》。從“系統”的概念出發，小說的主語始終是“他們”，“這似乎在說，人在這個系統中是無名的，最后還是系統說了算。他們所做的任何看起來抵制系統的事情，其實是輔佐系統更加穩定地運行下去。”

現場讀者

在小說最后章節的法庭戲之前，游朝凱羅列了美國1859年到1965年關于少數裔的法律條文。于是認為這是超出個人敘事的動作，“游朝凱是一個有整體觀的作家。他首先看到小人物，但隨即會意識到他們是在一個大系統、大社會中。”

現場讀者

在尹曉冬看來，小說進一步對“系統”提出了反思和質問。小說中設計了一些事業成功的華人，這個體系賦予了他們一定的社會地位，他們也在一點點實現著“美國夢”，但仍感到禁錮其中。這讓她聯想到法國作家安妮·埃爾諾提到的“內部移民”——安妮·埃爾諾出身貧寒，堅持用平民階層的語言寫作，致力于深入挖掘那些記憶中被壓抑的、無法言說的東西，去揭示平民階層是如何生活的。

“第四面墻”后的如戲人生

安素坦言，閱讀中，有一種在“拍攝棚”與現實生活之間切進切出的感受，正如媒體評論所言，游朝凱將大眾娛樂的形式完美地融入到小說創作中。

與其說是“虛實相生”，于是認為，小說寫作是在打破戲劇舞臺中“第四面墻”。敘事一次次提醒“這是一個片場”，推翻一堵堵墻，最后發現書中描寫的現實生活中的父親依舊只是生活在他自己的戲劇中，“他沒有走出那第四面墻，他始終認為自己還是那個功夫明星，這個認知束縛了他一輩子。”

讀者提問

在她看來，小說運用了兩種典型語言——文學語言和鏡頭語言。她說：“在描述一個人的狀態或心情時，作者往往采用文學語言；而動作戲的片段就完全用鏡頭語言。兩行文字可以用一系列豐富鏡頭來呈現，就像《瞬息全宇宙》中鏡頭與鏡頭間的切換、停頓或穿越。”

鄧安慶同樣肯定了鏡頭語言的自由度，“敘事語言有它穩定節奏和風格，而電影的講述方式容納了更多自由切換的角度。

嘉賓為讀者簽名

尹曉冬談到，作為編劇，游朝凱也把職業經驗融入小說中。她說：“小說的寫作形式完全依照了美國劇本寫作的長度和規范，一頁紙就是一分鐘；小說中的一些情節與場景，在美國編劇寫作的規范書和電影中都能找到影子，其中包含了很多噱頭，但并不刻意，能夠毫無縫隙地流進流出。”

思南讀書會NO.431

現場：王若虛

直播：姚芊芊

撰稿：王瑞琳

改稿：陳  思

攝影：遲  惠

編輯：鄒應菊